路难行 不行无路

周惠娟


中国老一辈的名作家兼翻译家萧干,在本月八日「文汇报」发表一篇悼尊祺的文章,不免内心唏嘘。中国大陆文字之狱,何时了中国人、中国知识分子要在怎样的一个政府,才能幸免灾难?

文章开首:「接到尊祺的讣告之后,我就想,我们这一辈人到时候了,总归会鱼贯而行。文革期间我曾慨叹过,知识分子得个善终真是不易,那时我常设想过自己的种种死法。倘若没有七十年代后期的变化、尊祺是会死在洞庭湖心一座农场的……我为他之死而悲,但又为他得以在不是禁闭,不受鞭笞,而能正常地离去而庆幸……」

刘尊祺为中国的新闻文化劳其一生,四九年中共建立了政权,早年成立了国际新闻局,局长乔冠华,副局长是刘尊祺,尊祺是继胡风之后的另一肃清对象。七十年代得到平反,八十年代参加全国政协,是一个组别的副组长,同时领导了中国大陆的两大文化工程:七十几卷的「中国百科全书」和英文「中国日报」的创办工作。

由尊祺想起傅雷与朱梅馥夫妇自杀。其实傅、朱两人只是文革期间无数牺牲者之其中一个历史名号,他们的先行者是司马迁等人,历史不断重覆,在共产主义的北京政府更是把它发扬光大,更加战况惨烈。

曾经骂香港人没啥骨气,九七后,香港不再是英国属土,而港人从此不再被英国人管治。港人治港,港人就活像世界末日似的,加上本地政客连场闹剧落幕开幕,看得令人眼花撩乱。

读萧干文章,我不免有所反思。近几年间,移民悲剧此起彼落,他们所作的决定是付出孤注一掷的代价,有的弄到家庭破碎,有的牺牲事业,有的牺牲理想,未到九七已在外国作鸟兽之困,为了的是心中恐惧。

此地的中国人对港人治港没有信心,对中国大陆政制没有信心。虽然邓小平保证香港资本主义制度五十年不变。但是,共产党社会都是讲同做两者分家的,谁又能担保一旦邓家王朝「气数没落」,新的当权派能否唯邓小平之政策是从?

就算真的五十年不变,不变又以什么政治尺度和社会尺度来衡量,此地人民是否同样享有九七之前的自由与社会容度,就近日一连串种种蛛丝马迹,北京政府是否真有这等开明及民主胸襟,可以容得下香港式文化与行为习惯?或只是象徵式的容许港人马照跑,舞照跳,除了跳舞和跑马,其它可是当真要战战兢兢?

虽然中英联合声明确保香港繁荣安定,可是由毛泽东执政以来,几许声明,几许讲话,结果是一群信以为真的信仰者,牺牲在反覆的试验主义共产体制底下。

沦落异邦为异客,总不是办法,就算别人不排华,保护主义一定存在,人生到底不是只求安定的两餐一宿,总认为当二等甚至三等外国公民,是不好受的,况且随时都有可能被当地国民排斥。把自己国家弄好,谈何容易,但这又是中国人安全与尊严的最佳保证。路难行,舍此实无他途。

原文载于香港联合报23-5-1994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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